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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2009-10-01 02:28来源:初雪 作者:素素 点击:
起床时,阿祥突然发现自己像小山坡一样的啤酒肚不见了,伸手摸了摸,腹部平坦得似一块砧板,如果再硬一点,简直就可以在上面切菜剁肉了。一刹那间,他感觉到了
  

  起床时,阿祥突然发现自己像小山坡一样的啤酒肚不见了,伸手摸了摸,腹部平坦得似一块砧板,如果再硬一点,简直就可以在上面切菜剁肉了。一刹那间,他感觉到了时光的倒流,自己仿佛已置身于早已流逝的青春岁月之中。阿祥跳下了床,穿着衣服,不行,衣服太大了,穿在身上如同把自己装进了一个口袋里。他翻出所有的衣服,一件一件地试,竟然没有一件是合身的。他急了,扯着嗓子刚要喊老婆,还未出声,便一眼瞄到了穿衣镜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,一下子就把喊老婆的欲望咽了下去。阿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这镜子里的哪里是“奔5”的半老头子,分明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,活力四射。他在心里嚷道:“这是怎么呢?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   
是呀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

    昨夜,阿祥是翻来覆去地死活睡不着,老婆轻微的鼾声在他听来竟如雷吼般强烈,他硬是眼睁睁地看着窗外透出黎明的曙光,内心却是一片空白。后来,老婆起床了,他想趁机打一个小盹,可是一闭上眼睛就听见一种类似于小孩啼哭的声音,间或还夹杂着刺耳的尖叫,把他的身体都要叫得支离破碎了。他睁开眼睛,那种声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他以为自己得了幻听,没想到却是“返老还童”了。

    阿祥又惊又怕,把自己卧室的门保险上。他真怕老婆看见自己这个样子。他想象着老婆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的表情,一定是嘴张得老大,仿佛要把自己的丈夫一口吞下,然后拼命揉自己的眼睛,然后开始流鼻涕,然后脸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,接下去肯定是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,再接下去……阿祥不敢再想下去了。他披着棉被坐在床上,脑袋里一片空白,什么都想不起来了。这时,他听见老婆在喊:“阿祥,我去上班了,牛奶热好了,在微波炉里;锅里有包子,你再热一热。对了,别忘了儿子找工作的事。”老婆关上门,走了。阿祥松了口气,披着棉被跑到儿子的房间找了套儿子的衣服穿上。正好!
   
阿祥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时,一下子又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。这一看,几乎把他的魂给惊出来了,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青涩少年,脸上竟长出了一粒粒的青春痘,可那双眼睛分明是50岁人的眼睛,被尘世浸染得失去了光泽失去了真诚,里面全是岁月全是沧桑,简直活脱脱就是一个怪物。他突然明白过来,自己不是什么“返老还童”,而是一步一步地在缩小。他茫然不知所措地捂住了自己的脸。

    其实,从苏北考察回来之后,阿祥就陷入了睡眠不良的怪圈,到后来,竟发展成严重的失眠。他成天神思恍惚,注意力不集中,工作也常常出差错。
   
从苏北考察回来,阿祥就敏感地意识了部长对自己的疏远。可是,这种疏远却是用写在部长脸上的客气表现出来的。其实客气并不一定是好事,特别是亲密朋友之间,彼此可以说说掏心坎的话,可以无所顾忌地开玩笑,甚至可以痛骂一顿,这都没什么,可是有一天彼此突然变得客气起来,那他们之间肯定出了问题。部长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客气让阿祥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,他与部长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。阿祥把苏北之旅认真回想了一遍,那趟考察他安排得非常细密,几乎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,连部长喝水只喝“农夫山泉”、手纸只用“维洁雅”的习惯也想到了,带了好几箱“农夫山泉”和“维洁雅”。思来想去,阿祥实在找不出自己错在了哪里。但是,部长对自己像对待其他同事一样越发客气了,彼此却慢慢地在疏远,疏远之后就是形成陌路。

    要说阿祥与部长的交情,真可谓源远流长。两人在高中是同桌,到大学又是校友。别看这位部长生着一付娃娃脸,很看轻,却是人小鬼大,做学生时,就显示出善于玩弄权术的才华,周边总有一群人围着他转,阿祥就是其中的一个,但阿祥可不是一般的追随者,他更多的是担当“助手”的角色。部长与一部分人走得近,自然也就会疏远甚至得罪另一部分人,只要遇上投票选举就提心吊胆。阿祥属于那种忠厚老实的人,与你好,与他也好,自然不会有什么对立面的。每回选举之前,阿祥就利用自己的人缘关系,到处替部长游说,拉选票,最终的结果虽谈不上大获全胜,但总算保住了部长的得票数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阿祥是部长“竞选”班子里的首号人物。参加工作以后,彼此分开了,但依旧保持着亲密的关系。后来,部长一步一步地爬到了部长的位置,成了市里的常委,做了一个部门的“土皇帝”。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调整中层干部,借此机会就把自己的亲密而忠诚的战友阿祥调到身边,做了办公室主任。此时的阿祥,实际上已成了单位里的第二号核心人物了。

    这种交情怎么说也够铁的哩。可这么铁的交情怎么从苏北回来就成了现在这种样子呢?部长不再与阿祥单独商量事情,不再带阿祥出去调查或检查,不再让阿祥安排他的日程,不再找阿祥陪他打牌、休闲,不再与阿祥坐进茶馆或咖啡屋面对面地谈心交心……取而代之的是,彼此见面时,脸上总是荡着与陌生人打交道时才有的那种微笑,甚至部长还会当着众人的面,向阿祥叙寒问温,仿佛他们还是那样亲密无间。面对着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,阿祥百思不得其解。他曾三次约部长,想找他推心置腹地谈谈心,他实在不想把20多年的友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毁掉。但是,部长每次都以“改日再说”推托掉,尽管他的脸上露着笑,但阿祥感觉到了那笑背后藏着的冷漠,它像一块石头压在了阿祥的心上,压得他呼吸困难,压得他茶饭不思,压得他难以入眠。

    真正给以阿祥致命打击的是一次无意识的玩笑。

    有一回,办公室的几个女同事七嘴八舌地扯起了“美容经”。一个说,看看咱们的部长多看轻,一点肚子都看不出,偏偏又生了张娃娃脸,哪像个四十多岁的人啦,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。女人们纷纷表示赞同。但其中的有一个女同事发表了另外一番高见。她说,当官的长得年轻不一定是好事,年轻是本钱,但也是智力浅、不稳重的标志。她说着就把阿祥拉了来,开起了玩笑:瞧瞧我们主任这身板,又魁梧又腰杆笔直,肚子又挺挺的,怎么看都是一个当官的,而且是当大官的。要是和咱们部长走在一块,保证都只当主任是官,部长只是个跟班的小秘书。一番话说得大伙哄堂大笑,阿祥当然也跟着笑,他一惯都是从众的。但他的心已经开始发慌了。

    女同事的玩笑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缠在他心头的那把锁。他想起来了,那次到苏北考察,其实不仅仅是到苏北,每到一处陌生的地方,对方单位的人总是先伸出手来与自己握手,把自己当成部长了;吃饭就座时,也总是犯同样的错误,把好的位置让给自己,而把部长冷落在了一旁。遇着那样的场面,部长尴尬,自己也难堪,总要费些口舌解释一番。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看来,部长对自己的不满早已日来以久了,苏北之行不过是导火线而已。想明白了这些,他没有一点释然的感觉,反而更加心慌。他知道,出现这种情况怪不得自己,谁让自己长得就是这样,部长长得就是那样的呢?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,也是无法解释的事实。从那天开始,阿祥就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。白天他胡思乱想,神思恍惚,累得直冒虚汗;可一到晚上,他闭上眼睛,就能听见仿佛是来自很遥远地方的婴儿的哭声,还有那种足可以震碎玻璃的尖叫,他只能睁着眼睛,从黑夜望穿黎明。

    如果换了别人,遇上这样的事,大可以这样说:管他妈的,老子才不希罕用不用老子哩,只有不少老子一分工资一分奖金,老子落得轻松自在。但他是阿祥,一个忠厚的老实人,他有太多的理由想不开了。他不能接受自己被友谊抛弃的事实,他们是同甘共苦过的,维系了20多年的友谊怎么能被外形的差异而轻而易举地毁灭?而这外形上的差异从他们认识时就存在的。他想不通。他还不能接受的是,权力的丧失意味着他将失去很多东西,而这些东西早就金光灿烂地摆在他的面前,只要一伸手就可拿到。自己的职位需要晋升,老婆的工作需要调动,儿子的工作需要安排,家里的房子需要换更大的……现在,这一切都像色彩斑瓓的肥皂泡一样破灭了。他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。

    他想呀想呀,居然把自己想得缩小了。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可这世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,又有谁在意过呢?

    阿祥不敢去上班,因为他还在进一步缩小,他已越过满脸青春痘的青春期,进入了还没有长出喉结的少年期,儿子的衣服穿在身上,得卷起袖子和裤腿。他想上网查询出现这种异常情况的病例,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,只好干坐在家里发呆。
   
家里其实很静,阿祥却静不下来,他于发呆之中听到了一种嗡嗡的声音,隐隐约约的,类似苍蝇、蚊子的叫,可凝神屏气地听,又不是那么回事,那声音是流动不息的,又是填满空间的。阿祥收住发呆的神经,到家里各处寻找,可是他走到哪里,那声音就像个幽灵一样跟着他,弄得他心绪不宁。在挨个找过每一个房间之后,他总算弄明白了,他听见的其实是空气流动的声音。这声音让他感到了一种被尘世抛弃的孤独,仿佛自己走进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上,干什么都得靠自己一个人,没有人可以说话,没有人听你倾诉,没有人帮你分担。其实,他一直就生活在一个孤岛上,场面上的人都不过是热在脸上,冷在心里的家伙而已。

    在繁乱的心绪中,阿祥拉开窗帘,向外眺望,除了灰蒙蒙的房子,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,但他还是要看,因为他感觉自己实在太孤独了,这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,他要看到能引起自己共鸣的人或事。他看呀看呀,心里就有了期盼,他期盼对面的房子里出现一个人,他好想对这个人倾诉,倾诉自己从未对人包括自己的老婆说过的烦恼,把自己的心灵彻彻底底地裸露一回,享受畅快淋漓的快感。在无限期盼中,终于从一扇窗口探出一个头来,那是个孩子,小得还不能辨别其性别。孩子仿佛是只刚刚破壳的小鸡雏,充满好奇地探头望了望窗外,就一个人笑了,然后拿出一面小镜子,对着太阳晃动起来,那银白的光圈调皮地从这个窗口窜到那个窗口,等它跳到阿祥面前时,阿祥禁不住伸出了手,想捉住它,但很快它就从他的手里逃掉了。阿祥拉开窗子,孩子显然也发现了阿祥,让光圈在他身上跳着欢快的舞蹈。阿祥也找来一面镜子,试图向孩子发射光圈。然而,他此刻正处在逆光的方位,根本不可能打出光圈来,于是听见了孩子那银铃般的笑声,听着这笑声,阿祥突然激动得想哭:“做一个孩子多好!”就在泪水噙满眼眶的时候,孩子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女人,这个女人瞪着阿祥这边没有好气地说:“这么大的人,不去上学,在这里胡闹什么!”说着,就把窗子关上了,并拉起了窗帘。

    女人的话一下子把阿祥刚刚滋生的那份激动击得粉碎,顷刻间,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,原来在旁人眼里,自己是一个正在上学的孩子。我成了孩子,我的儿子怎么办?一想到儿子,阿祥的血管里就奔腾着激越的情感。自儿子还是个受精卵的时候起,他这个做爸爸的就开始操心,一直操心到儿子读了大学,操心得有了白发,有了皱纹,还得继续操心下去,找工作,买房子,娶老婆,生孩子……一直操心到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。可这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。现在自己缩小成了个孩子,还怎么办帮儿子操心?自己不用儿子操心就不错的哩。此刻,他好想儿子呀,真怕自己缩得没了,连儿子的面都见不上了。他必须听到儿子的声音,他有好多话要对儿子说,如果再不说,也许就说不上了,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。阿祥怀着如此悲壮的心情拨通了儿子的手机,可随即又后悔了,如果自己的声音也成了小孩又怎么办?那还不吓着孩子呀。还好,儿子的手机响了几声就被掐断了。儿子也许正在上课,也许正在图书馆自习,也许正在实验室做实验,肯定是接电话不太方便。阿祥有些释然,又有些失望,反正心里是七上八下地放不下。

    阿祥试了试嗓子,真好,一点没变,还是成年人的声音。阿祥的心里就有些高兴了,声音没变,意味着自己可以通过电话与外界接触,他与尘世的联系并没有完全隔断。想到这些,阿祥更是迫切地想听到儿子的声音。只要儿子过得好,他这个做父亲的,死都愿意。

    现在迫切要解决的问题,自然是儿子的工作。再过一个冬天,儿子就大学毕业了,找工作就是第二次投胎,是一辈子的事,投好了,天天快乐;投错了,一辈子都得背着个沉重的包袱。其实,可对于儿子的工作安排,阿祥心里一点也没有底,本来部长拍过胸脯答应包在他身上的,就现在的情形看来,自己都“泥菩萨过江,自身难保”了,根本不可能仰仗部长再帮自己解决儿子工作的问题。一切只能自力更生,艰苦奋斗了。阿祥翻出电话本,把那些有点权力的朋友和同学都排出来,电话一一打过去,可一开口说找工作的事,要么推得一干二净,要么跟你打马虎眼,没有一个有准绳的。这也怪不得这些同学和朋友。现在求职实在太难了,这么一大堆下岗工人,连不到200元的下岗工资都拿不全,都眼巴巴地等着上岗哩;那些大学生,本科的已经过剩,硕士研究生在排队,用不了多久,博士也将排队,找个好饭碗真是“难以上青天”呀。他站到镜子前,看着变成小孩的自己,一股悲凉涌上心头,他觉得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,泪水不知不觉就流到了面颊上,滑进嘴里,又咸又涩。

    家里的电话响了,一看来电显示,是儿子那座城市的。阿祥激动地拿起话筒,声音都有些颤抖了:“儿子,在学校里都还好吗?”
   
儿子答非所问:“老爸,你的声音怎么抖得厉害?是不是生病了?”
   
听儿子这一问,阿祥感受到了亲情的浓烈,儿子大了,懂事了,知道关心人了,做父亲没白疼他一场。阿祥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,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。“我和你妈都很好,你不用担心。只是都很想你呀。天气转凉了,别忘了加衣服,被子要经常晒,饭一定要吃热的……”
   
儿子打断了他:“老爸呀,我又不是小孩子了,这些我都知道。老爸,除了这些事,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告诉我吗?”
   
阿祥这才想起来,电话是儿子打过来的,是儿子付的钱。他忙说:“你挂了,我打过去。”
   
“没关系,我用的是IP电话,便宜得很。有什么话,你就快说吧,我等会儿还要上课哩。”儿子已显得不耐烦了。
   
“儿子,工作的事爸爸正在托人,你就安心读你的书吧,别的事,你就不用管了。”
   
“老爸,我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。毕业以后,我肯定要到上海或深圳自己去闯一闯的。好了,要上课了,我挂了哦。”

   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“嘟嘟”声,阿祥很是失落,儿子大了,总是要放飞的,可怎么不理解做父母的心呢?他望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,那上面的儿子还是一脸的稚气,有些羞涩地笑着,照这张照片时,儿子刚过了15岁的生日,正值害羞的青春期。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,大学都快毕业了,是个大人了。外人都说儿子的长相遗传了自己和老婆的所有优点,是个小帅哥,以后找老婆肯定不用操心。可不操心能成吗?在父亲的眼里,孩子再大也只是个孩子。望望全家福,再望望穿在自己身上变得越来肥大的衣服,孤独感像刀片一样在他的身上划过一条又一条的口子,他感到了疼痛,从皮肤疼到心上。

    手机就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叫起来:“来电话了,来电话了,……”是办公室打来的。秘书告诉阿祥,部长明天开会急需一个发言材料。听秘书的口气,倒像是秘书在指派他这个主任办事似的。要是以往,遇上写材料这类事,从来都是部长亲自对自己说,用不着旁人做“二传手”。现在倒好,自己失宠了,秘书也指派起自己来了。此时,愤懑成了治愈疼痛的特效药,起到了立竿见影的神效,先前的从皮肤到心头的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,阿祥浑身充满了力量。
   
但他始终捺着性子,依旧用一惯的温和的语调说:“你先写,写好了我再看。”秘书又问:“你什么时候到办公室?有好几个文件等着签了。”阿祥说:“你就代签吧。我身体不舒服,今天可能不去上班了。”秘书没有说一句关切的话,就把电话挂了。阿祥一见这架势,只觉得心里憋得难受,后悔没在电话里弄这小家伙几句。阿祥自有他难受的理由,这个秘书是自己亲自从下属单位选上来的,怎么说,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。现在自己失宠了,他居然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。要是以往,保准就会派辆车来把自己送到医院。现在可好,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,公事公办的派头。真是人情薄如纸呀!“小赤佬,等老子哪天东山再起了,非收拾你不可!”他这么想着,就对自己让秘书先写材料的决定得意起来,凭他那种水平,量也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。幸亏自己平时留了一手,没有放手让他去锻炼,要是他锻炼成才了,不在自己的头上阿屎才叫怪哩。现在正是出他丑的绝好时机,治治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毛病,让他知道自己还差得远呢。

    阿祥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,就很快意识到,还是自己来写比较好,并要尽快把带病写稿的消息到传递到部长那里,让部长想起自己以往的好,恋着曾经的友谊,借此机会消除彼此的芥蒂。这是一次机会,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。他立即给办公室去了一个电话,他对秘书说,材料还是由他来写,写好了,用电子邮件发过去,让秘书打印出来,送到部长手里。

    阿祥用住宅电话拨打部长的手机,通了,但部长没有接,把电话掐断了。此刻的阿祥心绪乱得似一团麻,对自己的住宅电话部长应该早就熟稔于心了,他不接自己的电话,表明部长是在有意回避自己,自己在部长心目中已经没有位置了。阿祥颓然地靠在沙发上,被甩弃的悲凉涌上心头,他禁不住连打了几个冷颤,连忙倒了杯开水,捂在手心里,可还是觉得冷。瞄了眼窗户,外面的阳光真好哟,好得真想去拥抱它亲吻它。这么好的阳光怎么就照不进家里呢?阿祥这样想着。

    听见房门外有响动,知道是老婆下班回来了。阿祥紧张起来,赶忙跑进书房,在里面团团转,希望能找一个藏匿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,他实在不想让老婆看到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。可是书房就这么点大,除了写字台下面,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了,可这个地方又极为不保险,只要稍稍留意,一进书房的门就可看见写字台下面的一切。
   
“谁?谁在里面?”老婆在喊,声音里充满了恐惧。看来老婆已感觉到房间里有人了。阿祥急中生智,一下闪到门背后,这里或许还可以暂时隐藏一阵子。老婆的脚步声渐渐近了,阿祥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。

    老婆推开了书房的门,喊:“我知道你在,快给我出来!”老婆举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,心怀恐惧地进了书房,四下里望了望,突然一转身,一眼就看见门背后藏着一个人。她惊呼:“你是谁?”她终于看清了,门背后藏着的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,不禁长长吁了口气,举着刀的手臂垂了下来。她温和地说:“别害怕,告诉阿姨,你是谁家的孩子?怎么会跑到我家里来的?”她拉着男孩的手走出了书屋,来到了客厅,然后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孩子来。她发现,孩子穿的衣服很不得体,又肥又长,再仔细一瞧,心里一惊,孩子身上穿的竟是儿子过去的衣服。“你说话呀!怎么?你是哑巴?”她看见孩子眼里闪过几星泪光,禁不住怜悯起他来。“阿姨不会伤害你的。等你想好了,再告诉阿姨吧。你饿了吧?现在,阿姨去做饭给你吃。”老婆把阿祥留在客厅里,进了厨房。

    阿祥“嗖”地奔进卧室,站在穿衣镜前,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面目,他是那样的小,穿着肥大的旧衣服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,一张小脸衬着一双大大的有些呆板的眼睛,越发显出老实巴交的样子来。面对着镜中的孩子,阿祥突然想起自己第一天上学的情景来,那天,自己也是这副老实巴交的可怜相,死赖着不肯去上学,父亲气得直骂,没出息的东西!没出息的东西!阿祥意识到,打小自己就不是一个洒脱的人,人从小是看到大的。但是,他很快发现,镜子中的孩子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。他狠狠地打量镜子中的陌生孩子,越打量越觉得不对劲,越打量越觉得这孩子长得特别扭。原来,是那双眼睛,那大大的眼睛决不应该生在孩子的脸上,那里面布满着世事仓桑的痕迹,看着这双眼睛,就知道了什么是岁月,什么是人生。这孩子的心早已不年轻了。

    老婆又在喊:“吃饭啰!”听这一喊,阿祥这才想起来,从起床至现在,他滴水未进,肚子开始咕咕地直叫。他坐到客厅的饭桌上,端起一碗饭就吃。老婆做的菜很可口,虽不像饭店里的菜那样配料复杂,但百吃不厌,以前应酬多,饭店的菜闻着都觉着腻味,就想回来吃老婆烧的家常菜。吃着吃着,突然发觉不对头了,总觉得老有一双眼睛罩着自己,这让他浑身难受。阿祥停下了,一抬头,就看见老婆正怔怔地看着自己,眼睛里全是问号。
   
“你是谁?你不像个孩子,你的动作、你的眼睛都表明你是有年纪的人。你到底是谁?”老婆带着咄咄逼人的口吻问着。阿祥只默默无语,又闷头吃起饭来。就在这时,手机又叫了起来,一看是办公室打来的。他下意识地问:“什么事?”秘书问他材料写得怎么样了。阿祥这才想起写材料的事。但他说:“我在病着,问我干什么?”秘书问:“咦,这是怎么回事?你不是说你亲自来写的嘛。现在怎么突然改起口来了?”阿祥说:“我说过吗?我怎么记不得了,一定是你听错了。”秘书显然急了:“可是部长下午就要看材料了!”阿祥说:“那是部长跟你说的,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。”秘书说:“可我已经向部长转达了。”阿祥冷笑一声:“原来,你已然爬上了主任的位置。既然如此,还来问我做什么?你自己写不就得了嘛!”阿祥心情快活地挂断了电话,这下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赤佬出丑出定了,这才叫大快人心哩!

    然而,阿祥听到了阵阵凄苦的哭声,是老婆在哭。看来,老婆已从声音上判断出眼前的这个男孩就是自己的丈夫。阿祥又心慌起来。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卧室,给老婆递上一块手帕纸。老婆早已哭成了个泪人,看到阿祥进来,就用力在没有叠的被子上拼命捶着,仿佛要跟床拼命似的:“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?”阿祥安慰她说:“好了好了,有什么好哭的。一切都会过去的!”老婆啐了一口:“我呸!你倒给我说说,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?今天?明天?后天?”老婆一把揪住阿祥的耳朵站到镜子面前:“你看看你看看,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了?天呀,我的命好苦,都五十的人了,还要再弄个孩子来养着!不行,我得打电话给儿子,告诉他,他老子得了怪病,缩小成了小孩子。他这么大了,也该让他分担分担了。”说着,神经质地奔到客厅,拿起电话就要打。阿祥赶忙夺下老婆手里的电话:“给孩子添什么负担?他就要毕业了,还是让他安心学习吧。”老婆又哭起来:“你现在成了这个样子,孩子的工作怎么办?我的工作又怎么办?单位就要改制了,改成企业,眼看我就要变成企业的工人了,原都指望着你想想办法,可是现在……我靠谁去呀?”她又拿起电话,手指像蛇在电话上游动。阿祥又上去拦,却被老婆推在了地上,没有想到,人缩小了,劲也小了,动起武来,竟不是女人的对手。

    阿祥听见老婆在对着话筒喊部长的名字,他明白过来,她不是在给儿子打电话,而在给部长打电话。老婆说:“你快来看看吧,阿祥他……他……缩成小孩子了…… 他缩成小孩子了……”老婆哭着说不下去了。阿祥接过电话,听见部长在电话里抱怨:“这是演的哪出戏?什么缩小放大的?我还没有听说过,这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缩小了?”阿祥说:“你别听她乱说。我现在就是身体有点不舒服。”部长说:“噢,有没有到医院去看看?对了,明天有一个紧急会议,要我发言,不知材料搞得怎么样了?”阿祥说:“秘书说他写。”部长说:“我看啦,还是你辛苦一下吧,他那水平写不出来的。再说,明天的会很重要,书记和市长都要出席。你就驾一回势吧!”部长刚说完,老婆又冲了上来,对着话筒嚷着:“领导,你快来看看,阿祥确实变成小孩子了呀!”然而,阿祥已挂断了电话,老婆最后说的那些话,部长是听不到的。

    屋里安静了下来。夫妻俩人无言地对望着,屋外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音乐声,那是楼下的那个音乐发烧友邻居在放音乐,曲调很欢快,很热烈,也很疯狂,可房间里却如一潭死水。老婆突然长长叹了口气:“你呀你呀,为什么总是这么畏首畏尾呢?你跟你那领导怎么说也是20多年的交情了,说好听的,是铁杆哥们,说难听的,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。为什么就不敢跟他说真话呢?看看人家部长,跟你一个学校,一样的年纪,人家怎么就能爬到部长的位置?你怎么就不如人家半点呢?”阿祥无奈地说:“你不懂的。”老婆神经质地笑了一下,眼泪又滑到面颊上:“你看你,又在缩小,乍一看,是五六岁的样子,可再一看,就是个小老头。怪物!真是怪物!跟了你这窝囊废这些年,从没有过过一天舒心快活的日子,我受够了,这日子再也不想过下去了!”
   
老婆到卧室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,装进了一个旅行包中,拎着它来到客厅里,发现阿祥已不在了。朝书房瞄了一眼,阿祥正在电脑上写材料,她冲着阿祥的背影喊:“你就跟你那狗屁材料过日子去吧!”

    屋里很静,但阿祥一个字也写不进去,其实他坐到电脑前,并不是为了写材料,只是为了逃避老婆的喋喋不休。老婆走了,阿祥的思绪却一下子集中到老婆的身上。他始终弄不明白,曾经温柔贤慧的老婆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?当初,她是那么喜欢文学,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。她可以通宵不眠地读普希金的诗,可以为了《安娜·卡列妮娜》哭肿了双眼,可以为了契诃夫与人吵架,兴致来了的时候,自己还会写上几句诗。可是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她什么书都不看了,经常挂在嘴上的,就是“钱”和“官”这两个字,以及与“关系学”有关的种种事宜。今天会羡慕起某某做生意发了大财,明天也许会带来某某就任某单位头头的消息,后天没准就会找出与某某存在着的千丝万缕的联系,然后筹划着与某某拉上关系。她在谈论这些事的时候,眼睛里闪现着母猫才有的那种贪婪的光,阿祥注意到那种光是绿色的,仿佛要把看到的一切都收为己有。谈论之后,就开始数落丈夫的无能和窝囊,倾诉自己的不幸,感叹儿子的苦命,她的目光变成了橙色或红色。多年以来,作为丈夫,阿祥就一直为老婆的频繁调动工作而忙碌着,什么行业热她就要进什么行业,虽谈不上都一帆风顺,但也都办成了,算得上称心满意了。还有为了儿子,儿子是凭本事自己考上重点大学的,老婆却不称心,拿儿子跟部长的女儿比,说什么凭什么人家是包送的,我儿子就得自己花力气考。阿祥搞不懂,老婆为什么总是如此不满足,她的心窝塘到底有多深,他实在是看不到呀。这是男人的可悲还是女人的可悲?阿祥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   窗外的阳光开始丧失掉强硬的力量,变得有气无力了。阴郁的气氛在房间里弥漫开来。阿祥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依旧是一片空白,坐了半天,居然一个字也写不出来,连阿祥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。他感到了冷,是那种因孤独而产生的冷。阵阵嘈杂声传了进来,阿祥知道,孩子们放学回家了。他打开窗朝楼下望去,有五个半大不小的男孩正在踢着球,尽情地挥洒着这个年龄才有的那种活力四射,那只足球在他们的脚下灵活地滚动着,仿佛也有了生命,阿祥真想融入他们中间,痛痛快快地踢一气球。这时,响起了一阵阵笑声,这笑声显然不是来自踢球的男孩,这笑声显得很稚气,很忘情。阿祥朝笑声的方向望去,看见对面楼上的阳台站着一个孩子,是他(她),上午的那个拿着镜子打光圈的孩子。孩子其实是在对阿祥笑,举着一只小手向阿祥示意着,笑得极其开心,仿佛这世界都是属于他(她)的。看着孩子天真烂漫的情态,猛然间,阿祥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世界的孩子,他应该拥抱这个世界。他举着双手,模拟着各种姿态,变换着脸上的表情。孩子的笑声更响了,银铃般的,而眼泪就在这时无声无息地流淌到阿祥的面颊上。

    烦人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。阿祥赶紧关上窗子,一看来电显示,是部长的手机号码,阿祥便有些激动了。部长在电话里问:“明天的那篇稿子怎么样呢?”阿祥说:“噢,我马上打电话问问秘书,看他写得怎么样了。”部长语调变得不快:“我让你写的。”阿祥说:“我现在正病着。”部长问:“什么病?”阿祥想了想,终于鼓起了勇气:“我在缩小!”部长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起来:“阿祥同志,故事可不是这么讲的。”阿祥说:“我没有讲故事,我是正在缩小,不信你可以来看看?”部长的语气加重了:“我当然会来看你。咱俩谁是谁呀?”阿祥说: “你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,你就再也不会担心,你和我走在一起,别人会把你我的位置搞错。”电话里传来长长的沉默,这种沉默令人感到某种即将来临的暴发。但是部长并没有暴发,他只是压低着声音:“毛病!你真是病了!”电话断了。

    房间里令人窒息,令人呼吸困难。阿祥又一次打开窗子,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,但空气并不新鲜,含着太多的杂质。此时,阳光已经全部隐去了,踢球的孩子和阳台上的孩子全不见了。阿祥蓦然发现,与孩子的那一幕也许只是一个梦,都是虚幻的,现在的一切才是真实的。有风吹在脸上,有点刺痛。阿祥明白了,自己真真实实地生活在一个孤岛上。

    “儿子!儿子!儿子!”阿祥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儿子,只有这样他才不感到孤独,才不感到自己生活在孤岛上。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对儿子说,可是一拿起电话,又觉得无话可说,只好又把电话放下。他找出家里所有的影集,把儿子的照片全都翻出来,按着儿子的年龄把照片铺在床上,这样他一下子就看到了儿子成长的全过程。周岁时的儿子真好玩,胖乎乎的,身上全是肉,粉嫩粉嫩的,捏一把就能捏出水来。可长着长着,怎么就越来越瘦了?但很精神,特别是那双眼睛,真有神,看得出是个聪明的孩子。初三时,已然成了小大人了,上唇有了层淡淡的茸毛,眼睛依旧是聪慧的,只是有点羞怯。高中毕业时,一身牛仔服,真是酷极了,完全是个大人的样子。儿子一天一天在长大,可站在儿子身旁的自己和老婆却在一天天变老。老婆年轻时真漂亮,看上去真有诗意。可随着儿子一天天长大,她身上的诗意就渐渐消失了。生活对一个女人来说,真的好残酷呀!
   
“老婆,你在哪里?”阿祥想起了离家出走的老婆。他拨打老婆的手机,得到的是“无法接通”的信息。他知道,老婆肯定是开着机把电池给下了。老婆呀,你跟老公生什么气呢?我给你陪不是,还不行吗?你赶紧回来吧,我需要你呀!阿祥想到街上去寻找老婆,却没有这个胆量,毕竟自己现在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呀。

    隔壁的电视机开得很大,声音嗡嗡地传了来,完全是一种噪音。于心烦意乱之中,阿祥打开了电视机,不是为了看电视,只是为了抵抗隔壁传来的噪音。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进去,频繁地更换着频道。后来,终于在一个频道上停住了,那个频道正在播放一则认领启事,这吸引了他。电视上说,今天下午在中山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,一位中年女性当场丧命。阿祥的心陡地一紧,他一下子就把那个丧命的女子与自己的老婆联在了一起。“老婆哟,你千万不能死呀!你死了,我怎么办?儿子怎么办?”他再也坐不住了,卷起裤腿和衣袖,赤了脚就往外跑。
   
其实,阿祥弄错了一件事,那个报认领启事的电视台压根就不是当地的电视台,就是说那个车祸与这座城市是毫不相干的。但阿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,悲痛欲绝地向他认定的出事的地点跑去。

    路上的人都看着这个穿着肥大的衣服,赤着脚疾跑的小男孩,但没有一个人想到上去拦住他。阿祥顾不上那些怪异的目光,血奔心地在大街上跑着。赤着的脚被地面磨出了血,很疼,可阿祥一点也感觉不到,只是跑,一个劲地跑,拼命地跑,闯过红灯,穿越人群。有好次他穿马路时差点被车撞着,引来了司机恶毒的咒骂,可阿祥一点也没听到,继续跑,像风一样狂奔,像流体一样流淌,像自由落体一样加速度,跑向那个令他绝望的终点。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跑得地上血迹斑斑,跑得天地黯然失色。可是,他被绊倒了,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,地上是冰冷的,这时他感觉到了疼。

    有人扶起了他:“孩子,告诉叔叔你家住在哪里?叔叔送你回家。”阿祥挣扎着:“我不是孩子,我要去找我老婆。”那个人松开了扶着阿祥的手,一脸的惊愕: “你不是小孩,也不是侏儒,你是……”那个人像见了怪物一样仓猝而逃。阿祥管不了这许多,迈开步子想继续跑,可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,双脚钻心似地疼,他意识到,自己的力气已经耗尽,再也跑不动了。
   
“老婆啊老婆,你千万不能死!一切都是我的错,只要你不死,让我做什么都行!”他近乎绝望地在心里喊着。
   
就在这时,他在马路的另一边看见了老婆,看见老婆钻出一辆小轿车。但是,阿祥并没有走出绝望的阴影,因为老婆一下车就挽住了一个男人的胳膊。男人的背影好眼熟,定神一辨认,竟然是部长。他们像夫妻一样亲热地挽着胳膊走进了一家酒店。阿祥呆在了那里,失去了绝望,失去了疼痛,失去了沉重,剩下的只有轻,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掏空了,轻得失去了定力。

    阿祥被人团团围住,一张张陌生的脸映入他的眼帘,一个个陌生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,可是这陌生又带着他极其熟悉的印记,令他生出无限的厌倦来。阿祥紧闭双目,捂起双耳。于是,他听见了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叫声,这尖叫来自遥远的某个地方,以闪电般的速度向他逼近,逼近,一刹那间就渗透进他的身体里,像电流一样在他周身流窜,最后向他的喉咙发起了冲刺。
   
“啊……”
   
阿祥终于叫了出来。那是刺破长空的巨响,带着愤怒的力量,载着悲怆的灵魂,向黑得发蓝的天空冲去。随着这叫声的骤然响起,马路两边房屋的玻璃被震碎了,劈哩啪啦,像鞭炮的燃放,更像山洪的暴发。
   
于是,人们在玻璃的粉碎声中纷纷逃窜……

(责任编辑:素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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